现在是宗教节目时间。今天我们请来了千叶县馆山市能忍寺住持、太极道交会会长山口博永先生，就如下话题― 一个不管你倒向何方都没有关系的世界―禅和太极拳及其根基作一次访谈。
山口先生昭和22年生于大阪,19岁在奈良县曹洞宗庆田寺出家。之后,先后到镰仓的圆觉寺、福井县的的佛国寺进行临济禅和曹洞禅的修行。
山口先生开始学习太极拳是在昭和48年26岁的时候。之后,从昭和57年开始到太极拳的发源地―中国河南省温县陈家沟,跟随陈氏太极的大师级人物学习太极拳,一直持续30多年之久。通过多年的习练之后,
最后到达了和禅修相通的境地。现在我们就请山口先生谈一谈如何在禅和太极拳这两条道路上艰难探索前行的过程。
采访记者:平井
平井：在这个节目里,请允许我使用「不管你倒向何方都没有关系」作为题目。这是你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非常珍视的话。那么,这句话里究竟包含着什么含义呢?
山口:我是在战后出生的一代。那时的日本太糟糕了，到处都是伤残军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及态度蛮横的占领军。这些均是我亲眼所见。另外就是没有吃的,是最困难的年代。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米箱里还有没有米,锅里有没有饭。有饭吃的话,这一天就可以有劲去玩。如果没有饭的话,晚上该怎么过呢?每天都是在这种不安中度过。总之,这种纷乱的战后生活让我产生了一种想法:这个世上有没有一个不管你倒向何方都没有关系的世界?比方说,车辆跑动需要动力,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这些都是有条件的。究竟有没有一个有也行,没有也行,不需要任何条件的世界。这种想法随着一天天长大而逐渐萌发。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非常想知道，而且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
随着进一步的成长,到了13、4、5岁时,我直观地感觉到:「人是有能力的,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可以远远超越人的能力的精神世界」。有一天半夜里起来,收听了一个基督教的广播函授讲座。由于想了解基督教中的神于是,就做了半年的基督徒。小时候的心愿,尽管没能实现,但随着长大懂事,集中到一起后便确定了我的人生方向.。
平井:可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山口:有一天,我在书店里看到了一本禅学入门的书,当即就有一种感觉：迄今为止没能弄明白的问题，所有的答案都在这本书里。我的人生就在禅里。这是我在16岁时感觉到的。
平井：也就是说禅修也可以通往你所说的「不管倒向何方都没有关系的世界」是吗？
山口：是的。其实这个世界就在自己的心里。而不是在其它任何地方,也就是佛陀说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当我遇见这句话时，我感觉到我的人生道路已经确定了。
平井：于是你就遁入空门。那么，实际修行后又感觉怎样呢？
山口：没想到与想象的大不相同。刚开始的时候，干杂活的时间比坐禅多的多。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忙于寺里的杂务。我的师傅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打扫院子时，刚刚扫干净，他就马上跑过来，使劲摇树，树叶子就哗哗啦啦往下掉。临走时还说你能看到下面，但看不到上面。对于擦洗的活计，没擦到的地方，他也会随时指出，并告诉你应该怎样擦。扫地时告诉你扫菷应该平着扫，不能弓着扫等等，讲的的确也有道理。总之，对于日常寺内杂物的要求是非常严苛的。
平井：也干农活吗？
山口：干农活。当时师傅说「无功德常精进」。没有功德的地方要经常精进。不要追求结果，不要为失败和成功所烦恼，要完全进入角色，进入状态。在我进寺一个星期时，我曾经问师傅「世界和平究竟是什么?」师傅说「背佛经去！」。然后我又问：世界和平怎样才能实现呢？师傅说：进屋去！于是我就进到屋里。师傅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要救别人自己先要学本事」。学本事就是要从当时当地,从现在开始,完全进入角色，专心致志。只有这样才能成功。师傅就是这样严格地教育我的。
平井:于是，你就在这个寺里修行了一段时间？
山口：修行了三年。在这期间，后来成为我的坐禅师傅的云游僧太田洞水来到寺里。他曾经在山里坐禅修行30多年，我很向往这种修行。他对我讲了很多有关坐禅的学问。我听得非常入迷。最后他对我说你听讲佛法时的眼睛闪闪发光，你有佛心。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僧人，就彻底抛开世俗吧！
平井：是说你听讲佛法时的眼睛闪闪发光？
山口：是的。是说我听讲佛法时的眼睛闪闪发光。有佛心是指有修行志向的人。他这样肯定我，并要我 抛开世俗。我的理解是，师傅告诉我：虽然你身已在寺庙，不是进了寺庙就算完事了，重要的是要磨炼自己。
基于这个缘故，我就进入了奈良的寺庙，开始了一心坐禅修行的人生。
平井：也就是说你从开始接触禅到最后进入禅门已是20岁啦。那你又是如何与太极拳结缘的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山口：那是8岁时的事。当时，我到樱花影剧院看了一场新闻纪录片。在这场电影里出现了太极拳。有一位老人从房间里出来，沿着田埂步履蹒跚地走着。当他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上时，突然间迅速地伸直腰背，从容地打起拳来。其身姿和劲道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同时也深受感动。甚至还产生了想和他一起打的冲动。
平井：当时，你还不知道它是太极拳吧？
山口：是的，连太极拳这个名字都不曾知道。不知为什么就像当初向往坐禅一样，总觉得那种形象是强有力的，让人放心的，或许可以说散发出一种威严和尊严吧。
平井：这件事在八岁时的你的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是吗？
山口：是的。但到真正接触太极拳则是20年以后的事了。那时，我在佛国寺。寺里来了一位想进行禅修的加拿大的参禅者，他其实是一位太极拳造诣很高的人，由于我非常想打太极拳，于是就跟随他学了两年。那两年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愉快。
平井：通过实际习练太极拳，你感觉如何呢？
山口：实际上和坐禅没有什么不同。动作缓慢,要深呼吸,集中注意力,聚精会神，专心致志。这一点上和坐禅是相同的。所以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别扭。于是,想深入地学,深入地练的意愿越来越强烈。
平井:于是,你就于28岁时到台湾开始正式学习太极拳是吗?
山口:是的。本来是想去中国大陆的。但当时中国大陆还没有实行改革开放,去不了。就这样,来来往往地去台湾学习太极拳共持续了5年。后来中国大陆开始实行开放路线。
平井:就是改革开放吗?
山口:是改革开放。这下好了,那就去中国大陆学吧。当时的年龄是32、3岁。当时的想法是既然学就去发祥地学正宗的。于是就到了离郑州有3小时车程的温县陈家沟,跟随陈氏太极的19代传人学习太极拳。
平井:19代传人指的是谁?
山口:是陈小旺和王西安。他们是相当于日本江户初期的著名剑客柳生十兵卫那样的太极拳名家。后来由于他们去澳大利亚不在中国国内,出现了空白等原因,我就去了北京,跟随一名早就认识的太极大家学习太极拳,他就是冯志强，是陈氏太极的18代传人。他之所以有名,一是因为他是陈小旺和王西安的师傅,二是他曾经对陈氏太极拳的套路做过7次修改,对陈氏太极拳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跟他又先后学了十年左右。
平井:太极拳是一种什么样的拳?是怎样运用身体?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才好。
山口:太极的意识,打比方说吧,就和电池一样,电池有阴极和阳极,也就是负极和正极，负称为阴，正称为阳。如果用算式来表示太极的话,就是ー5＋5=0，这个零就是太极。
平井:5阴5阳,为什么是用5来表示?
山口:是的。当然,用10也可以,100也可以,1000也可以。我们学习太极拳是从一阴九阳这种失衡的状态开始的。然后逐步进入二阴八阳,三阴七阳,四阴六阳,最后到达五阴五阳的最高阶段。这也是习练太极拳的人要追求的终极目标。
平井:五阴五阳是指力量的平衡?
山口:是的。是指力量的平衡状态。将右手向上抬左手向下沉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反方向对拉的劲。当这个劲达到五阴五阳的时候,就达到了太极的境界。我们刚开始学的时候,说向右开就只知道往右,没有往左的对拉劲,是从这种失衡的状态开始的。在零这个统一点上,失去了阴阳的平衡。实际上阴阳平衡才可以产生零的统一即太极。佛教说色即时空,空既是色。其实就是五阴五阳的状态,是符合力学道理的。综上所述,太极拳的学习要经过5个阶段。而太极拳的动力是来自重力,就是下落的力。由下落的力又会产生上升的力。跳跃就是先给一个向下的力才能使身体飘浮起来。
平井:重力也就是万有引力?
山口:是的。是万有引力。
平井:这个重力毫无疑问会作用于人的身体，通过使用这种力,然后再通过肌肉的运动来发力是吧?
山口:不是。肌肉的作用基本可以考虑排除。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使用肌肉。因为站立本身就是靠腿部的肌肉。它是指太极拳是一种充分利用重力的运动方式。在太极拳里有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的说法。后天之气是靠出生后长出的肌肉运动,称之为后天之气。于此相对应的先天之气则是只靠重力运动。是出生前就存在的气。进入第三个阶段时就可以利用先天之气了。第一第二个阶段是不可能的。第一个阶段学套路动作即可。每个动作套路都有名称，我们在刚开始的时候学的是83式74式。都有套路名字比如,金刚捣碓、懒扎衣、单鞭、白鹤亮翅等。
平井: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套路？
山口:是的。这个阶段就是形似的阶段。熟练掌握以后就可以进入用气的阶段。在这个阶段要求你利用重力。
平井:不是勉强生硬地使用肌肉,而是顺其自然.？
山口:坐禅和太极拳相同的地方就是人体在锻炼的时候,有三个要素,要进行身体、呼吸、意念的调整。并且有严格的要求。最终要把这三个要素合为一体，达到熟练的程度。此时,身心高度一致,名形完全消失,动作完全靠意念引导。纵横腾挪如入无人之境。从有形到无形是太极拳习练的第三个阶段。再进一步就是从无形到心机阶段。机的意识就是秘密,是一个重要的秘密。由此我联想到 Einstein一句名言:事物的背后,总是深深地隐藏着秘密。真实是单纯而又美丽的。的确,内心世界的重要秘密就在那里。从身体里进入,然后抵达内心世界。这个重要的秘密就是统一心。用禅学术语讲就是「无分别智]」。是超越分别的智慧。
平井:太极拳也有这样的状态?习练到一定程度可以深入内心?
山口:是的,可以深入内心。印度的ThicNhatHan 把它简单明了地形容为「精神高度集中入静后的禅定」。首先是观察，一边观察一边进入禅定。
平井：你总是使用观察这个词。这也是释迦牟尼佛经常说的话。就是由观察开始，然后进入禅定是吗？
山口：是的。道元禅师将其表述为参究。禅修让你集中注意力，进入状态。这就是最初的观察阶段。
在完全进入状态以后，再往下走就会忘掉自我，这就是禅定状态。甚至连完全进入状态本身也会忘掉。
当你进入到忘掉自我的境界时，就会出现灵感的迸发。这就是进入心机。是无分别知。即没有了分别而知晓。
平井：也就是说禅修中的禅定和太极拳中的进入心机是相同的？
山口：是的。冯志强老师曾经说过，太极拳习练的最高境界就是要天地人合一。明白了这个道理时我才发现其实这一点和禅修是一样的。不过，直到最近我才明白，如果天和地合二为一,就成了一个没有分别的世界。上不是下，下不是上，这是分别。但如果用一根巨大的柱子将上和下连接起来的话,就无法分开了,.就没有了上下之分。在这种无法分开的世界里,力学的意义上,我们的内心会进入一种无分别知的世界.。坐禅也是一样的。用力学术语讲的话,叫气沉丹田。当你向下腹部呼气,下腹充盈时,你的颈部会自然上拔。
平井:你刚才所讲的不是理论,感言而是实际的身体运动吧?我想重新问一下,太极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运动呢?
山口:太极拳的运动,有每一个动作之后,进入太极气象的理论。比如74式太极拳,74次进入此种状态。此时需要呼气,要把气沉入人体的中心―丹田。依靠重力自然而然地将双肩双肘及胸部的劲沉下去。此时,颈部会自然上拔，专业术语叫做气沉丹田,虚领顶劲。
平井:也就是说在太极拳的动作中有这样的瞬间?
山口:是的。如果认为我练太极拳只是手段,目的在于悟道,那是不对的。在实际的练习进入高潮时自然而然地会出现那种状态。用道元的话说就叫做修証一如。就是在收纳的状态中直接悟道。所以坐禅也好,习练太极拳也好都不是我的手段。悟道是在禅修练拳的过程中自然出现的一种境地,一种精神状态，称之为天地人合一．
平井:太极拳习练时上升的劲和坐禅时的情形是相同的?
山口:是的.,是一种相同的力学原理。这是我从太极拳那里学到的.
平井:你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探索追求的不管你倒向何方都没有关系的世界,指的就是它吗?
山口:是的。不管你倒向何方,是指不管你倒向天还是倒向地,是倒向前还是倒向后,是倒向左还是倒向右,由于完全连成了一个整体,.你就是想摔倒也没法摔倒.。这才是真正的答案。当天地连成一体时,由于知的力量,可以产生一种心旷神怡的欢喜。这是一个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以开心微笑的世界。人们所追求的欢喜、安心、自由、和平会在心灵深处产生，而不会受外界的影响.
平井:你所说的这些对于我这样一个不曾出家的人是无法体会和实际感受的.。真实的情形又是怎样呢?
山口:我正是为了追求这一理想而出家的。这个世界其实就在自己的心中。天地合一后,一切和自己的区别全部消失，存在本身会令人感动。从这种意义上说,太极拳就是一种运动的禅,我一定要把它传承下去。这就是我的使命。
（ 以上 我らが裴さんに、中国語で翻訳していただきました。）